张昊跑进澡房,一桶水浇身上,脱下褂子,发觉没拿换洗衣服,开门朝幺娘打拱作揖叫姐姐。
幺娘恍若未闻,持棍缓缓比划,揣摩张昊方才用拳的劲路。
宝琴在楼上应声叫道:“少爷稍等。”
她把段大姐带自己屋,去张昊卧室拿了衣服,飞快下来,敲敲门,把衣服递进去,又去值房沏了茶水,端着托盘上楼。
谢公屐踢踏作响,张昊披头散发进来宝琴屋子,摆手让那女子安坐。
“大姐无须客套。”
这女子大概三十多岁年纪,肌凝冰雪,脸衬朝霞,装扮与开业那天相比,有天渊之别,荆钗布裙,好似一个沉静的贤妻良母。
宝琴介绍说:
“少爷,这是蓬莱阁段姐姐,当年花不如的大名响彻秦淮,我给你请的高人就是她。”
“花不如是陈年旧号,如今早已人老珠黄,下午宝琴和我说了许多,不瞒公子,其实酒楼开张那天,我就动了心思,因为我是自由身,而且无处可去,这才在蓬莱阁逗留至今。”
花魁的自由身包含曲折复杂故事,不过这不是重点,段大姐表明心迹,张昊也开门见山:
“你先做着看看,不满意随时可以离开,我不满意,也会另觅合适人手,暂时只给你抽成,之后双方满意再签约,包括股约,可好?”
段大姐起身敛衽行礼。
张昊还礼、延座,古人重礼仪,其实这就是契约。
段大姐入座展颜笑道:
“小妇居留应天近二十年,也曾南北交游,结识的官商不知凡几,从未见过公子这般人物,恨不能晚生十年。”
花魁就是花魁,这马屁拍得相当有水平,张昊装腼腆,顺手端起茶杯请茶。
“我见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见我应如是,段大姐愿意来,咱就是一家人。”
宝琴见小郎君拿她的茶杯喝茶,横了想吃嫩草的段大姐一眼,开心不已。
茶盏送到嘴边,张昊意识到这是宝琴的杯子,放下说:
“大姐随意,我晚上不喝茶,怕睡不着,若是宵禁回去不方便,就让宝琴给你张罗铺盖,楼上楼下空房不少。”
“她自己有奴婢好不好,在前面候着呢,我才不给她铺床叠被。”
宝琴嘟嘴,拿了干棉巾过来帮他擦拭湿头发。
段大姐笑骂一句死丫头,问起酒楼茶间项目的筹备和运营问题。
宝琴与对方的关系显然不一般,张昊也不藏着掖着,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。
二人越聊越深,段大姐从应天上流士大夫生活,说到金陵各行百业,如数家珍。
张昊算是长了见识,暗道这个女子不简单。
段大姐出身和行内人大同小异,从小被卖,辗转来金陵,凭着天生丽质,德艺双馨,成了艳压群芳的花国魁首,蓬莱阁的摇钱树。
铁打的爱唯,流水的女优,青春饭从来吃不久,段大姐因此存下不菲的身家,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,有意在其中物色佳偶。
她手臂上还留有暗红的牙印,这是男女私下相爱,订立婚约的啮臂之盟,比牲盟更高级,看她痛苦的样子,可见盟誓是用来破的。
大明风俗业有官私两类,教坊司直辖的叫官妓,都是世袭乐籍,属于贱民阶层,私妓大多是生活所迫,户籍多样,其实多是良人。
一个花魁能逃脱东主的魔爪,段大姐的智商不可谓不高,她最大的不幸在于:将命运托付给强者,希翼改变自己低微的社会地位。
可惜,大明皇朝的阶级壁垒森严,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段大姐头上,便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,才子佳人梦几场,只剩下伤痕累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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