幺娘梦到自己成亲,老街坊的玩伴们帮她梳妆打扮,还打趣她,别凶巴巴吓坏了新郎倌儿。
大兄忽然拉住她,说张昊太小,心智不熟,以后难免被别的女人迷住,一定要死死吃住他。
爹娘、二兄和嫂子也围上来,说什么的都有,侄女侄儿拉着她喊姑姑,闹着要吃糖。
她好烦躁,大叫这婚不结了,突然又被张昊拦住,死乞白赖缠着不放,不知怎么就把他打了。
只听到他惨叫一声,周围闹哄哄的人全不见了,她到处找不到张昊,心里一急,从梦中醒了过来。
屋里漆黑,院中树木簌簌作响,好像起风了,歪头看看,他老实的睡在一边,侧身搂着他依偎片刻,悄悄穿衣下床,给他掖好被子出来。
外面冷风嗖嗖,让她精神一震,望望寒星,大概不到寅时,活动手脚去花园。
她掖被子时候张昊就醒了,动了一下,左肋隐隐作痛,闭眼趁着杂念不多放空调息,渐渐感觉像是被温泉浸泡,进入一个光的世界。
厨娘送来早饭,老茅也遛跶过来,三个人坐一块吃饭,老茅提出去备倭民壮营盘看看,张昊没有拒绝的道理,连连称是,做足晚辈姿态。
他心里有数,老茅已经代入幕宾角色了,是滴,他与老茅签的约书,实质就是雇佣师爷合同,用语当然比较委婉,比如聘金,写成了修脯,也就学生向老师致送的酬金或礼品。
大明各级官员会私辟僚属,此即幕府制度,幕宾身份为客,不食朝廷俸禄,只收主官薪金,说穿了,此乃士大夫垄断阶级晋升通道科举,读书人内卷导致,只能做师爷谋生路。
对方签约是必然,他给老东西吐露心声,因污卷吊榜尾,仕途从此无亮,最终选择开辟下西洋新赛道,来展示才华抱负,实现平生所愿,而这,正是老茅苦苦寻觅的终南捷径。
老茅头回罢官,通过胡宗宪的门路,荐为福建按察副使,世事无常,又被庞尚鹏弹劾,此番直接削籍为民,对壮年断绝仕途的老茅来说,还有比下西洋更好的升官发财机会么?
饭后三人一起出城,幺娘没在火药坊多待,拿上船货调拨移文,驱马赶去港区货仓。
“多病西风客,空堂独夜愁,灯残江上雨,木落岭南秋,黄卷知何用,丹砂不易求,君恩无补报,怅望······”
九月的江水清明疏净,林下深红浅黄,为喧嚣噪杂的赤礁港码头平添了几分秋意。
挨着糖厂牌坊的郭记酒楼上,李明栋临窗眺望大江,把盏吟诵之际,忽地停住了。
“诗是好诗,不过你小子到处拈花惹草,与多病西风客八竿子打不着······”
桌旁吃早点的中年人笑着打趣,见李老五不吱声,咬着蟹黄包起身去窗边观望。
“怎么啦?”
“哦,这首诗是勉衷来信中所写,他这个永丰知县做的不如意,旧疾复发,有些想家了。”
李明栋的眼神冰冷如刀,从那个戴帷帽的贱人身上挪开时,已经恢复温润,划过陈安那张腮帮子蠕动的毛乎乎肥脸,笑吟吟回座,斟上一杯岭南春,夹颗油炸花生米细嚼。
“想家可以,打退堂鼓不成,老尚书(霍韬,1487-1540)死的早,门生故旧已经指靠不住了,他不支棱起来,咱们还能指望谁?若是指望你爹,大家伙得把家底子赔进去!”
陈安说着就来气。
霍李陈三家世代联姻,虽说是抱团取暖,联合经营,可陈家的出身卑贱,不受霍李两家待见,干得最多,受惠最少。
大尖屿覆灭,陈家看似受损最小,实则伤筋动骨,因为他兄弟二人的家底子,根本没法和官商发迹的霍李两家相比。
这也是张家人去炒铸行,兄长答应来香山建厂的原因,说到底,手艺是陈家立业的根基,不像霍李两家,有钱有权。
“闹了半天,还在记恨大尖屿那档子事呢。”
李明栋取了炉子上开水沏上茶,笑道:
“这个鸟知县不按常理出牌,大伙都是始料不及,再说了,香山铁厂炒铸行占大头,嘉会堂甘附骥尾,二叔,你还有啥不满意的。”
陈安冷哼一声,把包子塞嘴里,盯着官船坞瞅了半晌,拍拍手返身,拧眉入座。
“老五,你爹安的啥心,大伙心里都有数,你往铁厂塞恁多矿徒想干啥,我也清楚,警告你小子,若是瞒着我私下动手,别怪老叔不客气!”
“叔,咱是一家人啊,得、别生气了,我不是没敢动手么?再说了,你一天到晚盯着我,我就算想做点啥,也逃不过你的法眼呀。”
李明栋斟上茶水,给陈安递上。
陈安愁眉紧锁,啜口茶说:
“你一天到晚守在港口,是不是觉得,他会再来个黑吃黑?”
“季风未至,货物尚未交割完毕,这厮有前科,不怕一万就怕万一,不盯着怎么行。”
李明栋点根烟卷,翘腿靠在椅背上,沉吟道:
“其实他没这个胆子,老叔别忘了,他是勉衷同年,即便是个吊榜尾,以他的年纪,还有唐顺之老狗的升迁速度,将来的前途不见得会比勉衷差,这才是我想彻底除掉他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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