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兵的“洗礼”,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,在栎阳这片本就暗流涌动的土地上,激起了短暂而剧烈的反应后,终究还是被更大的、名为“生存”与“秩序”的洪流所吞噬、同化。鞭笞的伤痕会愈合,被吊打的耻辱会淡忘,但工坊区那震耳欲聋的锻锤声、高炉灼人的热浪、以及格物堂里迥异于传统的讲授声,却如同无声的细雨,持续不断地浸润着这些外来者的感官与认知。
变化是细微而缓慢的,却真实地发生着。
起初,那些新兵看栎阳原住民的眼神,依旧带着几分疏离,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基于过往经验的优越感——“我们”是正经的兵,“他们”是匠户、是流民。
但渐渐地,这种界限开始模糊。
当他们看到,那些“匠户”打出的刀,锋利得能轻易劈开他们从原部队带来的、引以为傲的旧刀;当他们看到,那些“流民”修建的水渠和屋舍,比许多郡县征发民夫盖的还要结实规整;当他们看到,就连营地里负责做饭的妇人,都能用算筹清晰地计算出每日的粮食消耗,而不是凭着感觉瞎抓;当他们自己也领到了根据“工分”和训练表现额外发放的、实实在在的肉食和细粮时……那种基于身份的优越感,便如同阳光下的冰块,悄然消融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混合着好奇、羡慕,乃至一丝想要融入的渴望。
夜晚,窝棚区。两个来自不同背景的老卒,裹着分发下来的、厚实些的冬衣,蹲在避风的角落里,就着一点点劣质酒驱寒。他们是当初那批新兵中的两个小头目,一个叫老歪,是脸上带疤的老兵油子,另一个叫犟驴,是那个曾想揉狗子脑袋的矮壮汉子。经过工坊区的“洗礼”和随后一段时间的共同操练、劳作,两人身上的痞气磨掉了不少,眉宇间多了些以前没有的东西。
“啧,老歪,你发现没?”犟驴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,咂摸着嘴,压低声音,“咱以前在陇西大营,哪天不是提心吊胆,不是怕上官克扣,就是怕蛮子摸过来?可在这栎阳……他娘的,虽然规矩多,操练也狠,可这心里,反倒踏实了不少。”
老歪用粗糙的手指搓着脸上那道疤,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远处格物堂方向隐约透出的灯火,那里似乎还在上课。“踏实?是挺踏实。饭能吃饱,饷钱……哦,是工分,能拿到手,发的家伙也硬实。就是……就是这地方,邪性!”
“邪性?”犟驴不解。
“你不觉得吗?”老歪朝格物堂努了努嘴,“让当兵的念书,让匠户琢磨什么‘为啥打铁能成钢’,让流民的娃子跟咱的娃……呃,虽然咱还没娃,反正就是感觉,没大没小,没上没下!可偏偏……偏偏弄出来的东西就是好,日子就是过得比别处强!你说这找谁说理去?”
犟驴挠了挠他那硬得像鬃毛的头发,闷声道:“理?啥理不理的?老子就知道,以前在营里,咱这样的,就是挨欺负的命!上官心情不好,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抽你一顿军棍。在这里,只要你不犯那几条死规矩,把分内的活儿干好了,甭管他秦大人还是二牛那煞神,都不会无缘无故找咱麻烦!还能凭本事多拿工分,换肉吃!这他娘的才是道理!”
老歪沉默了,又灌了一口酒,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。他想起前几天,自己手下一个小兵因为训练时扭伤了脚,按以前的规矩,要么自己硬扛,要么就得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弄到点劣质草药。可在这里,直接就被送到了那个寡居的女先生(据说懂些医理)那里,用了些奇怪的草药敷上,第二天就能下地慢走了,还没扣他工分!这事儿要搁以前,他想都不敢想。
“你说……咱现在,还算陇西兵吗?”老歪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。
犟驴愣了一下,随即嗤笑一声:“陇西兵?陇西大营能给咱发这么硬的刀?能给咱天天吃带油星的菜?能让你我这样的大老粗,偶尔也能去那格物堂,听个热闹,认俩字儿?”
他拍了拍老歪的肩膀,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粗野的直白:“老歪,别琢磨那些没用的了!管他陇西兵还是栎阳兵,咱现在吃的是秦大人的饭,拿的是栎阳的工分,使的是栎阳打出来的刀!走出去,别的营的兄弟看咱的眼神,都他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!腰杆子都能挺直三分!这还不够?”
老歪被他说得一愣,下意识地挺了挺腰。确实,上次跟随小队出去执行一次协同巡逻任务,遇到另一支边军,对方看到他们身上保养得锃亮的皮甲、手里那明显不同制式的锋利长戟,还有那种不同于普通边卒的、带着点审视和自信的眼神,态度都客气了不少,还旁敲侧击地问他们栎阳还缺不缺人……
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归属感和优越感的情绪,如同藤蔓,悄然爬上了老歪的心头。
他再次望向格物堂的灯火,眼神里的复杂渐渐被一种简单的认同所取代。
“是啊……他娘的,好像是这么个理儿。”老歪嘟囔着,将最后一点酒倒进嘴里,“咱这儿有秦先生,有学堂,有最好的刀!跟外面那些混吃等死的,能一样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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