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提及渡难禅师的具体援助，只以“得遇奇人相助”带过，也没有详述自己“洞虚”之境和引蛊入体的细节，只强调是凭借对星算机关的粗浅理解和沈青棠的“夜不收”本领周旋。
朱棣静静地听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温润的玉镇纸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直到辛诚讲完，书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。
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，书房内掌起了灯，跳动的烛光映照着皇帝明暗不定的脸庞。
“龙脉地气……星算秘术……颠覆国本……”朱棣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，眼神变得极其幽深，“看来，朕还是小觑了这些藏于阴沟里的硕鼠。”
他抬起眼，目光再次落在辛诚身上，这一次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……审视下的决断。
“辛诚，你今日在金殿之上，证明了你的能力，也证明了你的……可用。”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，“王振、冯保伏法，赵无咎已死，表面上的危机已除。但朕知道，真正的毒蛇尚未揪出。此事，关乎大明国运，绝不能就此罢休。”
他顿了顿，一字一句地道：“朕，欲赋予你密查之权。”
辛诚心中一震！密查之权！这意味着他将超越常规的官僚体系，直接向皇帝负责，拥有极大的行动自由和资源调动潜力！但这也意味着，他将彻底踏入最凶险的暗战漩涡，再无退路！
“臣……”辛诚正要开口。
皇帝抬手打断了他：“不必急于表态。听朕说完。”
“此密查之权，非同小可。朕不会给你明旨，也不会公告朝野。你官复原职，便是你明面上的身份。暗中，你可凭朕赐下的信物，调动东厂（曹焱重整后）、锦衣卫内可信之人，必要之时，亦可向各地卫所求助。但这一切，需在暗中进行，不得张扬。”
朱棣的目光锐利如刀：“你的任务，是继续追查‘空心人’余孽，找出其真正首领，彻底粉碎‘北冥归墟’之阴谋。但有一点，你需谨记——”
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肃，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：“此事，仅限于追查‘空心人’。朝堂之事，党派之争，非你所能插手，亦非你所能过问。朕，自有朕的考量与安排。你可能明白？”
辛诚瞬间了然！皇帝这是在划清界限！他允许，甚至支持辛诚去对付那个威胁皇权的“空心人”组织，但绝不允许他借着查案之名，介入朝堂政治，打破现有的权力平衡！这是底线！
“臣，明白！”辛诚深深一揖，“臣只追查‘空心人’及其阴谋，绝不敢僭越，干涉朝政。”
“很好。”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，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枚非金非铁、造型古朴、刻有暗龙纹的令牌，递给辛诚，“此乃信物，见此物如见朕。如何运用，你自己把握。”
辛诚双手接过令牌，入手沉重冰凉，仿佛承载着无尽的信任与凶险。
皇帝又看向沈青棠，目光稍缓：“沈姑娘，你一路相助辛诚，忠心可嘉，更是身负奇技。朕准你，以……嗯，就以皇史宬编修辅官之名，协助辛诚查案。你体内蛊毒未清，朕会命太医署尽力为你诊治。”
“民女谢陛下恩典！”沈青棠连忙谢恩。有了官方身份，行事便方便许多。
“去吧。”朱棣挥了挥手，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，“记住朕的话。大明的暗处，需要一把锋利的刀。希望你们，不要让朕失望。”
“臣（民女）告退！”
捧着那枚沉甸甸的令牌，辛诚和沈青棠退出了御书房。门外，夜色已然笼罩了紫禁城，宫灯次第亮起，如同繁星。
走出宫门，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皇权中心，两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“密查之权……”沈青棠看着辛诚手中的令牌，眼神复杂，“这究竟是护身符，还是……更危险的催命符？”
辛诚摩挲着令牌上冰冷的龙纹，目光望向黑暗中仿佛无边无际的京城，轻声道：“是刀。陛下需要一把能替他斩断黑暗中荆棘的刀。而我们，恰好出现在了合适的时间，证明了我们有成为这把刀的潜力。”
他转头看向沈青棠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：“但这把刀，握在谁手里，为何而挥，最终能斩向何处……未必全由执刀人决定。青棠，我们的路，还很长，也很险。”
皇帝的支持，给了他们名分和一定的资源，但也将他们绑上了皇权的战车，限定了他们行动的范围。真正的“空心人”首领绝非易与之辈，接下来的较量，将是更加隐秘、更加残酷的暗战。
“无论前路如何，我与你同行。”沈青棠握住他的手，语气平静而坚定。
辛诚反手握紧她微凉的手指，感受着那份生死与共的温暖。
清白已还，但他们已无法回归平凡的过去。皇帝的密令，如同新的枷锁与使命，将他们推向了更广阔的，也更凶险的舞台。
信念之诚，已不再是简单的个人清白，而是与帝国命运交织在一起的、更加沉重却也更加璀璨的责任。
风暴，并未结束，只是换了一种形式，在更深的暗处，继续酝酿。最终卷的决战序曲，已然在这看似平静的夜色中，悄然奏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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