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乐九年的春夜,寒意未消,皇史宬独立小院的书房里,灯花偶尔爆开细微的噼啪声,映照着辛诚凝重的侧脸。他刚整理完关于各地异常矿物(尤其是赤绛泥)流向的密报,指尖还残留着墨香,心中却沉甸甸如同压了一块寒铁。
两年光阴,自永乐七年金殿对峙,洗刷冤屈,得蒙陛下亲授“密查之权”,他便如同潜渊之龙,蛰伏于这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与隐秘信息之中,专司“空心人”与“北冥归墟”之秘。陛下划下的界限清晰而冰冷:“专司空心逆党及北冥秘事,余者,非尔所宜闻也。” 这权限是护身符,亦是紧箍咒,将他隔绝于朝堂波澜之外,仅能依靠自身智慧与有限的隐秘资源,与那无形巨兽“空心人”在阴影中缠斗。
拔除过几个外围据点,截获过一些零碎信息,但核心始终笼罩在迷雾里,触手难及。那组织仿佛寄生在帝国肌理深处的幽灵,无处不在,又无迹可寻。
然而,比案情胶着更噬咬他心神的,是内间卧榻上传来的,愈发令人心悸的咳嗽声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 压抑的,带着肺腑撕裂感的声响,穿透门帘,也穿透了辛诚强自镇定的外壳。
他立刻放下一切,快步走入。沈青棠靠在软枕上,面色苍白如纸,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额前碎发。她见到他,想努力展露一个让他宽心的笑,却牵动了气息,引来更剧烈的咳嗽,她急用手帕掩住唇,待平息时,素白帕子上已晕开刺目的红梅。
同心蛊。
这源自“空心人”的恶毒之物,并未随时间平息,反而变本加厉。发作间隔从数月缩短至旬日,乃至数日一次,痛楚也一次烈过一次。平一指留下的药方,如同杯水车薪,仅能暂缓,无法根除。那“需下蛊者心头血为引”的条件,更是遥不可及的天堑。
辛诚坐到榻边,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手,自身那浅薄的内力缓缓渡去,试图抚平她经脉中因蛊虫躁动带来的翻江倒海。他的“无想心域”可洞察微末,可推演万象,此刻却对着盘踞在心爱之人体内的异种蛊虫,感到深彻骨髓的无力。
“无碍的,”沈青棠气息微弱,手却坚定地回握他,眼中是属于夜不收遗孤的倔强,“熬过去便好了。”
辛诚沉默,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。熬?他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形,感受着她掌心越来越低的温度,每一次发作都像是在他心头凌迟。不能再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耗干生命。
半月前,镜湖之畔,李寻欢的话语再次回响耳边。
落拓探花郎饮尽壶中残酒,望着冰封的湖面,声音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:“平一指既言需下蛊者心头血,中原之地,恐再无第二人能解此蛊。”
在辛诚心沉谷底时,他话锋一转:“然世间万物,相生相克。中原既无,何不放眼西陲?”
“西陲?”
“西域。昆仑山,光明顶。”李寻欢目光如电,“明教虽衰,传承未绝。教中奇人辈出,尤擅诡秘蛊术。当年教主张无忌,不仅武功盖世,医毒之术亦堪称独步。他踪迹虽渺,但旧部或有余荫。此去,或有一线生机。”
张无忌!
这个名字如同暗夜灯塔。那位传奇人物,医术通玄,或许真能创造奇迹!
希望虽渺茫,却是黑暗中唯一的光。辛诚不能再等。
西域路远,凶险莫测,需强援,也需一个合理的身份遮掩。他想到了曹焱。
东厂档头曹焱,因死咬“空心人”一案,这两年在上峰与同僚的掣肘下举步维艰,处境尴尬。但他熟悉西域情报,身手高强,经验老辣,若能得他同行,无疑是一大保障。加之昔日共事的情分(指第三卷末辛诚保下沈青棠及助其破案),或可一谈。
安顿好沈青棠,辛诚悄然出门,避开耳目,在东厂衙门附近的一处僻静茶楼雅间,等来了曹焱。
曹焱一身藏青便袍,面容比两年前清减,眉宇间积郁着挥之不去的疲惫,唯眼神依旧锐利。
“辛大人,久违。”他拱手,语气不冷不热,自行落座,“听闻大人潜心修书,今日怎有暇约曹某饮茶?”
辛诚为他斟茶,直言不讳:“曹档头,辛某有事相求。”
曹焱端杯的手顿了顿,抬眼看他:“哦?辛大人手握密旨,还有何事需劳动曹某?”
“辛某想请曹档头,与我同往西域一行。”辛诚目光沉静。
曹焱险些失笑,放下茶杯,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:“辛大人,你莫不是修书修糊涂了?西域?你我同去?凭什么?”
“为救青棠。”辛诚迎着他的视线,“她的蛊毒已入膏肓,李寻欢李探花指点,西域明教旧部或张无忌教主,或有解法。”
听到张无忌之名,曹焱眼神微动,随即冷哼:“沈姑娘之事,曹某同情。然公私须明。曹某乃东厂档头,岂能擅离职守,远赴西域?辛大人,你的密查之权,还管不到东厂内部吧?”
“若借公干之名呢?”辛诚早有准备,“空心人线索或指向西域,可借此为由申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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