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顿了顿,观察着朱瞻壔骤然变色的脸,缓缓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:
“而‘北冥归墟’的力量,据我所知,其真正的目的,并非追求长生或者个人的力量……而是……倾覆王朝,瓦解天下!”
朱瞻壔猛地倒吸一口凉气,手中的茶杯险些脱手落地!他脸色煞白,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潇:“倾……倾覆王朝?!你……你是说……”
“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,并一直在追查。”陈潇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,靠回软榻,“所以,王爷,我们现在做的,不仅仅是为了权力,或许……也是在拯救这个王朝,乃至这片土地的未来。陛下要查我,便由他查。我们的棋,要下得更大,更远。”
暖阁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朱瞻壔坐在那里,心乱如麻,陈潇今晚透露的信息,太过骇人听闻,让他一时难以消化。
……
火焰山,赤焰寨。
与京城那暗流汹涌的权谋相比,这里的困境显得更为直接和残酷。
辛诚坐在自己暂住的小屋里,油灯如豆,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双眼。桌上、地上,散落着无数写写画画的纸张,上面是他这些天来苦思冥想的、试图为赤焰寨寻找新“根”的方案。
他设想引导寨民种植耐旱作物,但火焰山周边土壤贫瘠,水源稀缺,寻常作物难以存活;
他考虑过发展畜牧,但沙漠草场承载能力有限,且易受气候影响,无法形成稳定产业;
他甚至画出了利用地热建造温室,种植反季节蔬菜的草图,但所需的投入和技术,对现在的寨子而言,无异于天方夜谭;
他也想过打通商路,将寨子特有的药材、矿石卖出去,但路途遥远,风险巨大,且容易被大商人盘剥……
每一条路,似乎都走得通,但每一条路,前面都横亘着几乎无法逾越的难关。他引以为傲的“无想心域”在失去能力后,似乎也变得迟钝,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地洞悉关键,找到那绝境中的一线生机。
焦虑,如同无形的火焰,灼烧着他的内心。时间一天天过去,青棠还在张教主那里等待着希望,而他却在这里一筹莫展。那种无力感,比面对“空心人”的刀剑更让他感到痛苦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房门被轻轻推开。
秦烈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和一些烤饼走了进来。她看着满屋狼藉和辛诚那憔悴不堪的样子,眼中闪过一丝心疼。自从那夜窃药未果,被关押了几天后,还是秦烈山心软,看在父女情分和她往日为寨子付出的功劳上,暂时解除了她的禁足,但仍派人严加看管,并且取消了她在寨中的一切事务。
“还在想?”秦烈焰将食物放在桌上,轻声问道。
辛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苦笑道:“不想,又能如何?总不能真看着青棠……或者,绝了寨子的未来。”
秦烈焰在他对面坐下,拿起一张他画的温室草图看了看,虽然看不太懂,但能感受到其中的用心。她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用一种故作轻松,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道:
“喂,书生,你说你,读那么多书,脑子那么灵光,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?其实吧……最简单的方法,不就摆在那儿吗?”
辛诚抬起头,茫然地看着她。
秦烈焰避开他的目光,假装低头整理衣角,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红,声音也低了下去,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混合着试探、玩笑与一丝真心期盼的复杂情绪:
“我阿爹不是说了嘛……只要你……嗯,那个……愿意‘嫁’到我们寨子里来,当了族长,那火芝……不就是你说了算嘛!到时候,你想救谁就救谁,想怎么发展寨子就怎么发展……多、多省事儿啊!”
她说这话时,心跳得飞快,仿佛要跳出胸腔。这既是一句试探的玩笑,想看看他的反应;又何尝不是她在无数个夜晚,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、带着羞怯与奢望的念头?如果……如果他真的愿意……
然而,辛诚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破解困局,如何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找到出路,加之秦烈焰一贯爽朗、偶尔会开些无伤大雅玩笑的性格,他完全将这话当成了她在苦中作乐,试图调节气氛的戏言。
他无奈地摇了摇头,露出一丝疲惫的苦笑:“秦姑娘,都这时候了,你还拿我打趣。入赘之事,关乎你一生幸福,岂能儿戏?更何况,我心中唯有青棠,此志不渝。此事……休要再提了。”
他的话清晰而坚定,如同磐石。
秦烈焰脸上的那抹强装出来的轻松笑意瞬间僵住,随即如同冰雪般消融,只剩下淡淡的失落和一丝被看穿心思后的狼狈。她低下头,飞快地掩饰住眼中的情绪,再抬起头时,已恢复了那副英气爽朗的模样,用力拍了一下辛诚的肩膀(力道依旧不小):
“知道啦知道啦!跟你开个玩笑嘛,看把你吓得!行了,快吃点东西,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想你的‘万全之策’!我相信你,一定能想出办法的!”
她站起身,故作潇洒地转身向外走去,只是在转身的刹那,眼底深处那抹难以言说的黯然,却无法完全掩盖。
辛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轻轻叹了口气,并未深思她方才那片刻的异常。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散乱的图纸上,焦虑依旧,但秦烈焰那句“我相信你”,却像一粒微小的火种,在这绝望的黑暗中,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。
他必须找到那条路。为了青棠,也为了这片给予他温暖和帮助的土地,以及那个看似洒脱、却背负着沉重责任的女子。
夜还很长,希望虽渺茫,但求索之心,未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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