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继业书房那扇紧闭的房门,如同一道无形的界限,将父子之间最后一丝温情与信任彻底斩断。陈潇站在冰冷彻骨的庭院中,许久未动。寒风吹拂着他官袍的下摆,猎猎作响,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冰封与炽焰交织的痛楚。
父亲那强硬而闪烁的态度,如同最锋利的匕首,剖开了所有伪装。小草绝不仅仅是“生病静养”那么简单。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感攫住了他,让他呼吸困难。他必须知道真相,立刻,马上!
他没有再试图去敲那扇门,也没有理会身后管家和下人们惴惴不安的目光,猛地转身,大步走向自己的书房——那个他离京前,与小草有过最多交集的地方。
“砰”的一声,他推开书房的门。一股久未住人的、带着淡淡尘埃和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房间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,书桌上堆放着一些他未曾带走的书籍和稿纸,上面落了一层薄灰。窗棂半开,冷风灌入,吹动桌上一张写着复杂符号(是他尝试推演的某些物理或化学公式)的草稿纸,发出轻微的哗啦声。
这里的一切,似乎都还残留着那个怯生生、却又总带着一丝执拗身影的气息。她曾在这里为他磨墨、整理书稿,在他陷入沉思时,悄悄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,然后用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,偷偷观察着他,在他看回去时,又慌忙垂下眼帘,耳根泛红。
陈潇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痛得他几乎弯下腰去。他强迫自己冷静,目光如同梳子般,一寸寸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。书架、桌案、窗台……他试图找到任何一丝与小草相关的,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线索。
然而,一切看似如常,却又透着一种被刻意整理过的、不自然的整洁。仿佛有人在他离开后,仔细地清理过这里,抹去了某些不该存在的痕迹。
焦躁、愤怒、恐慌……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、冲撞,几乎要将他撕裂。他烦躁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紫檀木书桌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桌身微微晃动,桌腿上垫着的一块不起眼的、边缘磨损的粗纸册子,随之滑落了一角。
陈潇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册子。那东西太不起眼了,粗糙的纸质,泛黄的页面,被毫不怜惜地折叠、挤压,充当着维持桌子平稳的垫脚物。他本不会在意,但就在他目光掠过那粗糙纸面上隐约可见的、稚嫩而认真的字迹时,他的心脏猛地一跳!
那字迹……他认得!
是小草的字!
她识字不多,还是他闲暇时,一笔一划教她的。她学得很认真,一个字往往要练习很多遍,写出来的字迹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、生怕写错般的稚拙。
陈潇如同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原地。他死死盯着那本垫桌角的册子,呼吸骤然变得粗重。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他。
他缓缓地、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弯下腰,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极其小心地将那本册子从桌脚与地面的缝隙中,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。
册子很薄,封面没有任何字样,只是粗糙的草纸。因为长期被重压,册子已经严重变形,边缘破损,沾满了灰尘。
陈潇用袖子,极其轻柔地拂去封面上的尘土,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。然后,他颤抖着,翻开了第一页。
“腊月初七,晴。
少爷离家的第十三天。
今天把书房的地擦了三次,窗台擦了五次。少爷的书桌我每天都有擦,很干净,等他回来就能直接用。
王嬷嬷说我傻,少爷是做大官的人,回来肯定忙,哪会立刻就来书房。可我觉得,万一呢?万一少爷想找个清静,或者想看看他那些画满圈圈杠杠的纸呢?我得准备好。”
稚嫩的字迹,简单到近乎琐碎的记录,却像是一道温暖的光,瞬间照进了陈潇冰冷的心房。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,每日不厌其烦地擦拭着这个或许主人并不会立刻踏足的房间,只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。
他深吸一口气,继续往下翻。一页,又一页。
日记里记录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:天气的变化,府里下人的闲谈,她偷偷学着绣花扎破了手,她省下月钱买了块饴糖觉得甜到了心里,她看到院子里桃花开了又谢……但字里行间,却充满了对生活的细微感知,以及……无处不在的,对他的牵挂。
“正月十五,阴。
今天是上元节,外面很热闹,能听到隐隐的爆竹声。府里也挂了些灯笼,但没有少爷在,总觉得空落落的。
我偷偷跑到后院角门,往外看了看。街上的花灯真好看,人也多,成双成对的。
回来时碰到老爷,他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,但那眼神……让我有点害怕。
我又把少爷赏的平安符拿出来看了看,攥在手心里,好像就没那么怕了。”
陈潇的心一点点揪紧。他看到了她的孤独,她的卑微的欢喜,以及那隐约的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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