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英殿内皇帝的雷霆之怒与铁腕部署,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上盖紧了锅盖,暂时压制住了可能席卷朝野的惊涛骇浪。周王府的替罪羊被抛出,海上剿匪的利剑已然出鞘,一切似乎都在向着“稳定”与“肃清”的方向发展。
然而,沈涵深知,那不过是海面之上的风平浪静。潜藏于深水之下的暗流,因这外力的强力挤压,反而可能变得更加汹涌、更加致命。
返回“清厘稽核总办”衙署,沈涵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变化。原本那些或明或暗的阻力与监视,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。吏部对抽调人手的推诿不见了,核查甲仗库和火铳工坊的进程陡然顺利起来,甚至连之前一些阳奉阴违的胥吏也变得异常配合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,仿佛所有人都收到了某种信号,刻意与他这个“麻烦”保持距离,划清界限。
这是一种被孤立的感觉,也是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王砚将耳房发现的那份简陋海图临摹了数份,原图被沈涵秘密收藏。他与王砚、以及绝对可靠的赵无疾,对着临摹图反复研究。
“这几个被加重的点,除了已发现的荒岛,另外几个……看其大致方位,似乎靠近满剌加(马六甲)海峡和旧港(今巨港)一带。”赵无疾指着海图,眉头紧锁,“那里航线交错,岛屿密布,番邦势力混杂,确实是海寇和私商理想的藏身之所。若‘海蛇帮’余孽在那里建有巢穴,甚至与当地土王有所勾结,蒋指挥使此番清剿,恐怕不会轻松。”
沈涵点头。皇帝虽然决心坚定,但跨海远征,补给、水文、敌情皆是难题,绝非一朝一夕之功。而在此期间,那条“商海之蛟”绝不会坐以待毙。
“陆上呢?‘丰豫行’及其关联网络,有什么新动静?”沈涵问王砚。
王砚面色凝重:“表面上看,所有活动都停止了。几家关联商号相继歇业,账目被封存。但根据我们之前掌握的线索,其核心资产和人员,似乎在宫变之后、我们正式展开调查之前,就已经开始向……岭南和闽浙沿海转移。尤其是广州、泉州、宁波这几处大港。”
“断尾求生,化整为零。”沈涵冷声道,“他们知道核心据点可能暴露,便提前将力量分散,潜伏到商贸更繁华、人员更复杂的港口城市,借助那里的往来客商做掩护,继续活动。”
“而且,”王砚补充道,“我们重新梳理周算盘遗留的账目时发现,有几笔经由不同商号周转、最终指向海外的巨额资金,其最初的源头,并非盐引亏空,而是……东南沿海的丝绸、瓷器和茶叶贸易。‘丰豫行’很可能只是他们多条资金渠道中的一环,甚至可能不是最主要的一环。”
线索再次指向了海外贸易,指向了那片更广阔、更难以监控的领域。对手的庞大与狡猾,远超预期。
就在这时,一名侍卫送来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。信上只有一行字:
“蛟欲潜渊,鳞甲附于商舶。钱塘、明州(宁波)、穗城(广州),慎查‘八闽商会’。”
又是那个神秘黑衣人!
他/她再次提供了关键方向——“八闽商会”!这是一个以福建商帮为主、势力遍布东南沿海各大港口的大型商会组织,其成员复杂,与海外贸易关系密切。若“商海之蛟”的残余势力要潜伏,依附于这样的庞然大物,无疑是最佳选择。
“立刻调整方向!”沈涵当机立断,“暂停对‘丰豫行’残余的追查,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,包括赵兄你的人,重点排查‘八闽商会’近半年来的异常资金流动、人员变动,以及其与海外,尤其是与满剌加、旧港等地商号的往来!”
“是!”赵无疾领命,眼中闪过一丝兴奋,这才是他擅长的领域。
然而,就在沈涵准备全力扑向新的目标时,一道来自宫中的正式旨意,如同冷水浇头。
旨意内容冠冕堂皇:肯定沈涵在清查盐课、揭露“丰豫行”弊案中的功劳,擢升其为户部右侍郎,仍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,即日赴任。而“清厘稽核总办”衙署,着即日起并入都察院,成为其下属一司,原有人员由都察院统筹安排,相关核查事务,按都察院常规流程办理。
明升暗降!釜底抽薪!
户部右侍郎是堂堂的三品大员,地位尊崇,但那是管理全国钱粮户籍的实务部门,与他现在进行的、带有特侦性质的追查工作截然不同。
而将稽核总办并入都察院,意味着他失去了独立调查的权力,所有行动都将受到都察院旧有规矩和人际关系的掣肘。皇帝用这种方式,将他这把过于锋利的刀,暂时收入了鞘中。
是保护?还是猜忌?或者,是认为陆上清查已近尾声,海上剿匪无需他插手,该让他回到“正轨”了?
“大人,这……”王砚拿着旨意,面露忧色。衙署内其他得知消息的吏员,也大多惶惶不安,不知前途何在。
沈涵沉默片刻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他接过旨意,平静地道:“雷霆雨露,俱是君恩。准备交接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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