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洋水师采购弊案的爆发,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,撼动了朝局。李鸿章一系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。弹劾的奏章雪片般飞向养心殿,言辞之激烈,证据之详实,远超以往。矛头不仅指向具体经办官员,更隐隐牵涉到李鸿章本人“用人失察、治家不严”。几位被点名的淮系干将惶惶不可终日,李鸿章本人也数日未曾上朝,称病在家,实则是在焦头烂额地四处灭火、统一口径、弃卒保车。
西山制造局的审查气氛,也因此发生了微妙变化。正使景廉依然每日前来,翻阅档案,询问细节,但那股咄咄逼人的锐气明显消减。副使奎润则开始更频繁地发现一些能证明制造局开支合理、成效卓着的“证据”,并在与景廉的私下交流中,无意提及陈远督办新军、研制利器对稳固西北、威慑东南的“不可替代之功”。
压力如同潮水,暂时从陈远身上退去,转而汹涌地扑向李鸿章。陈远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,但他没有丝毫松懈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李鸿章这条盘踞朝堂数十年的巨鳄,绝不会被轻易击倒。这只是打断了对方的攻势,远未伤及根本。
审查的压力稍缓,陈远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回他安身立命的根本——制造局。他几乎住在了冯墨主持的新型炮钢和“惊蛰二式”改进型的试制车间里。
“大人,这是根据您提的‘镍铬钒’复合添加思路,炼出的第三炉钢。”冯墨眼窝深陷,却闪烁着亢奋的光,指着冷却后呈现暗蓝纹理的钢锭,“测试过了,韧性、硬度、耐高温性能都比上一炉有提升,尤其是抗膛压疲劳次数,提高了近三成!若是用来铸造更大口径、更长身管的舰炮……”
“冯先生,辛苦了。”陈远仔细检查着钢锭断面,点了点头,“但还不够。我要的不是比过去好,是要能承受未来十年、甚至二十年海战需求的炮钢!俄国人、日本人,他们的铁甲舰会越来越厚,火炮会越来越大。我们的炮,必须能打穿它们!”他指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粗糙的、根据零碎情报绘制的日本新购铁甲舰草图,“瞄准它,用它来要求我们的钢、我们的炮。”
他转身,对聚集在车间里的核心工匠和讲武堂技术科学员们说道:“诸位,外面的风雨,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。有人想让我们停下来,想找出我们的错处。但我们不能停!西北的炮声刚歇,东南的海上,恶狼已经在磨牙!我们停下一天,前线将士就可能多流一腔血,国家的海疆就可能多一分危险!我们在这里,不是为某一个人做官,是在为这个国家铸剑!剑不利,何以御敌?何以自强?”
他的声音并不高亢,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,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。工匠们大多沉默寡言,只是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工具;年轻学员们则胸膛起伏,眼中燃起炽热的火焰。
“继续试验,不计成本,我要最好的钢。”陈远对冯墨最后嘱咐,“另外,你上次提的,关于利用水力锻锤改进大型部件加工的想法,我批了,需要什么,直接找胡雪岩支取。”
危机之下,他反而加大了对核心技术研发的投入。因为他明白,唯有掌握真正领先的、无可替代的技术力量,他才能在这权力的角斗场中,立于不败之地。
醇亲王奕譞再次“偶然”在郊外踏青时,“偶遇”了同样出城散心的陈远。屏退左右后,两人的谈话进入了更实质的阶段。
“远之兄此番应对,可谓漂亮。”醇亲王折下一段柳枝,微笑道,“李少荃如今是焦头烂额,自顾不暇。审查那边,景廉也是个聪明人,知道风往哪边吹了。”
“全赖王爷回护,陈远方能稍得喘息。”陈远恭敬道,心中明镜似的。没有醇亲王暗中示意奎润转圜,审查不会这么容易缓和。
“回护谈不上,不过是就事论事。”醇亲王摆摆手,“你这制造局,于国大有用处,岂能因些许无端猜忌而废弛?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悠长,“李少荃经营多年,树大根深,此番虽受挫,却远未伤筋动骨。他缓过劲来,必定反扑。远之兄,可有长远之策?”
陈远知道,这是要谈条件了。醇亲王保他,不仅仅是因为“于国有用”,更是要将他纳入自己的战略棋盘,成为对抗恭亲王、李鸿章乃至为未来布局的重要棋子。
“王爷明鉴。”陈远沉吟道,“陈远一介武夫,唯知尽心王事,以技术报国。如今所虑者,无非两端:一为海防刻不容缓,新舰新炮需加速;二为朝中蜚语不断,做事难免掣肘。若能得王爷鼎力支持,使制造局与新军编练之事不受干扰,陈远愿竭尽驽钝,为王爷,更为朝廷,练出一支可御外侮的新军,造出可镇海疆的利舰!”
他没有直接承诺政治效忠,而是将“支持”与“办成实事”挂钩,这是醇亲王目前最需要的“政绩”和“实力”。同时,也暗示了需要醇亲王帮他挡住朝中的明枪暗箭。
醇亲王眼中露出满意之色。陈远的回答,既表明了合作意愿,又守住了技术官僚的底线,不显得急功近利,正是他欣赏的“懂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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