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乎是同时,岸上某处,似乎有极其轻微的、金属摩擦的声响,像是望远镜调整焦距的声音,又像是……枪械保险被轻轻打开的声音?非常微弱,几乎被海浪声掩盖,但杨芷幽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!岸上有人!而且很可能持有武器,正在监视这里!
她立刻俯身,迅速捡起铜牌和布包,紧紧攥在手里,心脏狂跳。是荷兰人的追兵?不像,荷兰人若是发现他们,早该炮舰围上来了。是海盗?这岛屿若是海盗窝,林船长他们为何如此熟悉且似有约定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势力?
她不敢久留,匆匆退回船舱。那一夜,她紧紧抱着孩子和铜牌,辗转难眠。岚屿,这座迷雾中的岛屿,绝非简单的荒岛或走私据点。它隐藏着秘密,而这秘密,很可能与她,甚至与那个远在京城的人,有着某种关联。这个念头一旦生出,便再也无法按捺。
上海查账的突破性报告,终于被送到了慈禧太后的御案前。这一次,太后没有让恭亲王独阅,而是同时召见了醇亲王。
“你们都看看。”太后将报告推到两人面前。
醇亲王快速浏览,越看脸色越是难看。报告中的资金链条指向性太明显了,虽然缺乏陈远直接指令的证据,但制造局的特别经费流向南洋可疑商号,而商号背后又关联着陈远旧部,这条逻辑链,足以在政治上判处陈远死刑。
“老佛爷,”醇亲王硬着头皮开口,“此报告仅为一面之词,且多为推测关联,并无陈远通匪资敌之实据。陈远执掌制造局,经手款项巨大,或有下属欺瞒,亦未可知。且其新造‘靖海’快艇,方才试射成功,于海防大有裨益,正是朝廷用人之际……”
“老七,”恭亲王打断他,声音沉缓,“证据或许尚非铁证,然疑点之多,关联之巧,已非同寻常。陈远纵有才,然其心若不可测,其才愈高,其害愈深!南洋长毛余孽,乃朝廷心腹大患,岂可丝毫牵连?如今证据指向如此,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!当立即革职查办,穷究到底!”
“六哥!”醇亲王急了,“仅凭此捕风捉影之报告,便要处置国之干城,岂不令天下办事之臣寒心?‘靖海’艇乃御倭急务,此时查办陈远,试造必停,海防何以为继?”
两人在太后面前争执起来。慈禧太后闭目捻着佛珠,良久,才缓缓睁开眼:“都别吵了。”
殿内顿时安静。
“陈远这个人,”太后慢悠悠地说,“有本事,也是真能惹事。这南洋的钱财往来,说不清楚,总归是个隐患。可他造的炮,打的准;他想的法子,似乎也能顶用。如今外头不太平,俄国人刚消停,日本人又闹腾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两位亲王:“这么着,陈远,先不动他。制造局的差事,还让他办着,‘靖海’艇的测试,也还让他盯着。但是……”
这个“但是”让醇亲王心头一紧。
“他这个额驸,身上担子太重了,得卸一卸。新军督办的差事,先免了,交给别人。他在讲武堂的那些学生,兵部看着重新安排。还有,那个胡雪岩,”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“胆子不小,账目不清,先锁拿下狱,仔细审着。陈远那边,让他写个请罪折子,把事情,尤其是南洋的钱,给哀家说清楚。说不清楚,两罪并罚。”
这是高高举起,轻轻落下,却刀刀见血。免去新军督办和讲武堂的实际控制权,等于斩断了陈远伸向军队的最直接的触手。查办胡雪岩,是敲断他的金融臂膀,更是深入调查的突破口。而请罪折子,则是给他套上了最后的绞索,勒令他自己“说清楚”那根本无法说清楚的南洋资金。
醇亲王暗叹一声,知道这已是太后在各方压力下,所能做出的、对陈远最“宽容”的处理了。至少,保住了制造局和快艇项目,保住了陈远的自由和基本地位。但经此一遭,陈远权势大损,羽翼被剪,元气大伤。
“臣等遵旨。”两位亲王躬身领命。
消息如同飓风,瞬间席卷朝野。陈远权势的冰山,在众人眼前,轰然崩塌了最具威胁性的一角。
**四、 陈远的抉择:断腕与藏锋**
天津船坞,陈远几乎是同时接到了太后旨意抄本和胡雪岩于上海被锁拿的消息。冯墨和几位心腹站在他身后,面色惨白。
海风呼啸,吹动着陈远的衣袍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既无愤怒,也无恐慌,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。这个结果,他早已推演过无数次。
“冯先生,‘靖海’艇的后续测试和改进,就全权交给你了。按太后的意思,与水师派来的人‘会同操练’,该教的教,但核心的数据和工艺,你明白。”陈远的声音听不出波澜。
“大人……”冯墨声音发颤。
“我没事。”陈远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记住,无论谁来问,制造局的账,特别是拨给‘靖海’项目的每一笔款子,都要清清楚楚,经得起查。其他的,一概不知。”
他转身,对亲卫队长低声道:“立刻传信给我们在上海的人,不惜一切代价,确保胡先生在狱中的安全,打点好上下,但不要试图营救,更不要暴露其他关系。同时,启动‘沉船’预案最后阶段,所有与南洋、与岚屿相关的明暗资金链条,全部切断,痕迹抹除。执行人员,分批撤离上海。”
“那……岚屿那边?”亲卫队长低声问。
“按兵不动。加强隐蔽,没有我的直接命令,绝对不许暴露,也不许与任何外来船只接触。”陈远望着南方海天相接处,那里是岚屿的方向,也是南洋的方向。杨芷幽,孩子……你们究竟在哪里?是否安全?岚屿,会不会成为你们无意中触碰到的、我留下的唯一生机?
他深吸一口气,转身走进临时办公的木屋,铺开纸笔。他要写那份太后要的“请罪折子”。这不是辩解,而是一次断腕求生后的姿态,一次将锋芒深深藏起的宣告。他知道,属于他在京城台面上纵横捭阖、锋芒毕露的阶段,已经暂时结束了。
接下来的路,将在更深的暗处,用更隐忍的方式,继续前行。潮头之上,惊涛拍岸;潮头之下,暗流湍急。而他,必须成为那最深、最稳的潜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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