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山制造局的档案库里,弥漫着陈年纸张与新鲜墨迹混合的独特气味。陈远伏案的身影,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与图纸间,显得清瘦而专注。他正在审核冯墨送来的《“靖海”艇恶劣海况测试补充报告》,报告详细记录了这艘小艇在近期一次小型风浪中的表现——舰体结构无虞,但上层建筑有轻微渗水,火炮瞄准装置在颠簸中误差增大。冯墨附上了改进建议,并小心翼翼地询问,是否需将问题及改进方案,完整呈报给会同测试的水师官员及兵部。
陈远提笔批注:“问题如实记录,改进方案可略作保留。关键数据及核心工艺改进,另册存档,非制造局核心人员不得阅。”他不能表现得毫无保留,也不能让外人完全掌握这艘船的全部潜能。这是他在失势后,必须牢牢握在手中的、为数不多的技术筹码之一。
批阅完报告,他打开另一份密报,来自岚屿。报告以极为隐晦的商业暗语书写,汇报了近期岛上垦殖的进展(“新辟菜畦三分,薯苗长势尚可”),观察到的过往船只记录(“偶有闽浙渔船误入,已依例劝离”),以及最重要的——关于那夜曾靠近海湾的走私船及船上人员的后续分析。勘测队长判断,那艘船应是常走南洋至闽浙一线的走私船,船上除了水手,似乎还有若干“不明身份的搭客”,但未与岛上发生任何接触,翌日即离去。
“不明身份的搭客”……陈远的目光在这几个字上停留良久。会是偶然的逃难者吗?还是……他强迫自己停止这个危险而渺茫的联想。南洋那么大,杨芷幽存活的概率本就极低,流落到岚屿附近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。他不能因为一丝飘渺的希望,就让整个岚屿暴露风险。
他批复:“保持最高警戒,继续静默。对任何试图接近或探查者,记录特征,但严禁主动接触或追击。”
合上密报,他看向窗外。秋意已深,黄叶飘零。潜渊的日子,每一刻都是煎熬,却也让他前所未有地清醒。他知道,自己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反击,而是时间。时间让朝堂忘记他的“威胁”,时间让岚屿的根基扎得更深,时间让他梳理的技术体系更完备,时间……或许也能让某些离散的星火,找到归拢的方向。
福州马尾,船政局厂区内外,一派繁忙景象。巨大的船坞里,龙骨初具,敲打铆钉的叮当声不绝于耳。空气中混合着桐油、铁锈和木屑的味道。
杨芷幽化名“杨秀娘”,自称是闽北逃荒来的寡妇,丈夫死于时疫,带着“弟弟”(一位伤势已愈、面貌改变较大的老兄弟)和“儿子”,在船政局外围的工棚区,赁了一间最便宜的窝棚住下。她让“弟弟”去应募船厂力工,自己则凭着早年打理栖霞谷庶务、接触过一些简单机械的眼力,加上刻意表现的勤快灵巧,竟也通过重重核查(主要是针对身家是否清白,有无案底),成了船政局下属一处库房管理零星杂物的帮佣。工作极其低微辛苦,但胜在不引人注目,且能在厂区有限范围内活动。
她像一滴水融入大海,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。她很快发现,福州船政局虽与陈远的西山制造局有合作,但内部派系复杂,有闽浙本土官员,有湘淮系背景的技术人员,也有直接从江南制造局或南洋水师调来的人。技术层面上,这里仍在大量依赖聘用的洋员(主要是法国人),自主建造能力有限,主要建造一些中小型木壳或铁肋木壳舰船,与陈远报告中那些关于钢壳快艇、新式火炮的描述相去甚远。
然而,她也捕捉到一些有趣的细节。厂区角落里,有一个被称为“格致屋”的小院落,偶尔有穿着不同于普通工匠、更接近西山制造局风格衣着的人出入,那里似乎存放着一些从北方转运来的“新式机样”和图纸,供本地工匠“观摩学习”,但戒备相对较严。她还听到工匠闲聊时提起,年前曾有一批“京里来的学徒”在厂里待过一阵,后来不知去向。
这些零碎的信息,让她更加确信陈远的触角曾延伸至此,甚至可能仍留有某种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联系。但如何接触?如何验证?她毫无头绪。岚屿的名字,她更不敢向任何人打听。
一日,她在清理库房时,无意中发现了一本被遗弃的、破损的旧账册。账册记录的是几年前一批从天津转运来的“特种钢材”的入库和领用情况。在领用人签名栏中,一个极其熟悉的字迹让她心脏骤停——冯墨!
虽然签名潦草,但她曾在栖霞谷无数技术图纸和物料清单上见过这个签名,绝不会认错!冯墨是陈远最核心的技术臂膀,他的签名出现在这里,意味着陈远与福州船政局的合作,远比表面看起来深入,甚至可能有专属的物料通道!
这个发现让杨芷幽激动得双手发抖。她悄悄撕下了带有签名的这一页,藏入怀中。这或许不能直接帮她联系上陈远,但至少证明,她找对了地方,这条线上,确有故人的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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