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经历那句“立刻出发!马上!”像一道冰冷的铁令,砸碎了木屋内短暂而脆弱的平静,将我们刚刚因“曹志明下狱”的消息而升起的一丝虚妄的狂喜,瞬间碾得粉碎。希望的火星尚未燃起,就被更冰冷、更急迫的死亡阴影彻底扑灭。留是等死,走是搏命,没有第三条路可选。
“快!动作快!”冯经历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,他湿透的官袍下摆还在滴着水,在脚下的泥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。他带来的两名劲装汉子已经迅速退到屋外雨中警戒,身影在泼洒的雨幕中模糊不清,如同两尊沉默的杀神。
木屋内瞬间乱作一团,空气紧张得仿佛要炸开。老奎和根生、水生二话不说,立刻动手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、面对危机的麻木和高效。福婶眼圈通红,嘴唇哆嗦着,却动作麻利地从墙角一口破木箱里翻出几件厚实的、打着补丁的旧蓑衣和一件硬邦邦的、填充着芦絮的破旧棉袄。阿芷吓得脸色惨白,躲在福婶身后,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知所措,双手死死揪着福婶的衣角。
“婶子……对不住……”老奎低声道,和根生一起,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韩婶从床上扶坐起来。韩婶的身体软得像一摊泥,头无力地垂向一边,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生气,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。福婶流着泪,和根生一起,费力地将那件沉重的破棉袄裹在韩婶单薄的身上,再用蓑衣严严实实地罩住,用草绳捆紧,仿佛在包裹一件易碎的瓷器,又像是在进行一场仓促的殡葬。韩婶毫无反应,任凭摆布,只有在那粗糙的蓑衣摩擦到她颈侧皮肤时,喉咙里才发出一声极其轻微、像是叹息又像是痛苦呻吟的“呃”声,这声音细微得几乎被雨声淹没,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。
我僵立在屋角,怀里紧紧搂着被惊醒、正不安扭动哭泣的狗娃,眼睁睁看着他们像摆弄货物一样处置着奄奄一息的韩婶,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,四肢冰凉麻木,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要走吗?就这样带着只剩一口气的婶子,冲进这要命的暴雨黑夜?她还能撑多久?会不会……会不会死在路上?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脏,让我浑身发冷,牙齿格格作响。
“石头!发什么呆!把孩子裹好!准备走!”老奎的厉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混沌的神经上。我猛地一颤,回过神来,看到福婶已经拿过一件小号的、同样破旧的蓑衣,示意我把狗娃递过去。狗娃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坏了,哭得撕心裂肺,小脸憋得通红,在我怀里拼命挣扎。我心如刀绞,却不得不狠下心肠,用那件又硬又湿的蓑衣将哭闹的孩子紧紧裹住,只露出一张哭得皱成一团的小脸。蓑衣的冰冷和粗糙感让孩子哭得更凶,哭声在风雨咆哮的木屋里显得格外凄厉刺耳。
钟伯快速地将他的藤箱和一些紧要的草药包好,背在身上,佝偻的身躯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沉重。他走到我身边,枯瘦的手按了按我的肩膀,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安慰,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:“生死有命,走吧。”
这时,守在门口的水生突然压低声音急报:“大人!西边林子里有火光!好像在往这边移动!”
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滞!空气凝固了!追兵?!这么快?!
冯经历脸色剧变,猛地冲到门边,扒着门缝向外望去,只见远处漆黑的山林缝隙间,隐约有几点飘忽不定的火光,正穿透雨幕,朝着木屋的方向蜿蜒而来!虽然距离尚远,但在这样的暴雨夜出现火光,绝非寻常!
“来不及了!走后窗!快!”冯经历当机立断,声音因急迫而尖利。
木屋后面有一个用木条钉死的、用来通风的小窗。水生和根生二话不说,上前用短刃撬开木条。窗外是更深的黑暗和瓢泼大雨。
“老奎,你带路!根生水生断后!福婶阿芷跟着!钟伯照顾病人!石头抱紧孩子!跟我来!”冯经历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,一把拉开后窗,冰冷的雨水瞬间倒灌进来。他率先敏捷地翻了出去。
老奎紧随其后。根生和水生一左一右,搀扶起被裹得严严实实、毫无知觉的韩婶,极其艰难地把她从狭窄的窗口递了出去,老奎和冯经历在外面接住。福婶拉着瑟瑟发抖的阿芷,也咬牙爬了出去。钟伯看了我一眼,示意我快走。
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给予我们短暂喘息、此刻却即将沦为陷阱的木屋,油灯在穿堂风中疯狂摇曳,将满屋狼藉照得忽明忽暗。我一咬牙,抱紧怀里哭得几乎窒息的狗娃,弯腰钻出了后窗。
冰冷的雨水如同万根钢针,瞬间刺透单薄的衣衫,扎在皮肤上,寒彻骨髓。我打了个剧烈的寒颤,差点栽倒在地。窗外是屋后陡峭的、长满灌木和滑腻苔藓的山坡,脚下泥泞不堪,雨水汇成急流,冲涮着脚踝。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,只有暴雨砸落树叶和地面的震耳欲聋的喧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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