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的秋风总带着股肃杀的劲,卷着洛水的寒气,刮过铜驼街的老槐树,把叶子扫得满地都是。刘禅裹紧了身上的锦袍,站在“安乐公府”的门廊下,看着几个家仆正把一盆盆菊花往院里搬。这些菊花是洛阳城里新培育的品种,瓣大色艳,可他总觉得不如成都的菊花开得有精神。
“陛下,哦不,公爷,”身后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声音,“司马昭大人派人来了,请您过府赴宴。”
刘禅转过身,脸上堆起惯常的笑:“知道了,备车吧。”他早就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,别人不再叫他“陛下”,转而称他“安乐公”。这封号是司马昭给的,连同这座府邸,还有一群供他驱使的仆从,足够他安稳度日。
马车碾过满地落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刘禅撩开窗帘,看着街面上往来的行人。洛阳比成都繁华,车水马龙,人声鼎沸,可他总觉得这繁华里少了点什么。是锦江的水汽?是锦官城的织锦声?还是……那些曾经跪在他面前,喊着“吾皇万岁”的面孔?
司马昭的府邸灯火通明,丝竹之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。刘禅刚走进宴会厅,司马昭就笑着迎上来:“安乐公来了?快请坐,今日特意备了蜀地的酒,你尝尝。”
酒盏递到手里,清冽的酒香漫开来,确实是成都的郫筒酒。刘禅抿了一口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。他看见席间坐着不少熟悉的面孔——前蜀汉的侍中张绍,尚书令樊建,还有那个力主投降的光禄大夫谯周。
张绍看见他,慌忙低下头,手里的酒盏晃个不停。樊建则挺直了腰板,脸上没什么表情,仿佛眼前的宴饮与他无关。只有谯周,端着酒盏,慢悠悠地喝着,眼角的皱纹里看不出喜怒。
“安乐公,”司马昭放下酒杯,目光落在他身上,带着几分探究,“来洛阳有些日子了,还想念蜀地吗?”
刘禅正夹着一块鹿肉往嘴里送,闻言笑了笑:“此间乐,不思蜀。”
席间哄堂大笑。司马昭的儿子司马炎笑得前仰后合,指着刘禅道:“公爷果然是个通透人!”樊建猛地放下酒杯,脸色涨得通红,却终究没说什么。张绍则把头埋得更低了,肩膀微微发抖。
刘禅也跟着笑,笑得眼角都出了细纹。他知道他们在笑什么,笑他没心没肺,笑他亡国之君不知羞耻。可他不笑又能怎样?像诸葛瞻那样战死?像姜维那样拼命?到头来,还不是落得个尸骨无存?
宴席过半,司马昭又让歌女奏起蜀地的乐曲。熟悉的《子夜吴歌》旋律响起,樊建猛地站起身,对着司马昭拱手道:“明公,亡国之音,听之伤怀,不如换些曲目吧。”
司马昭瞥了他一眼,慢悠悠地说:“樊尚书倒是念旧。只是不知,这曲子比起成都宫里的,如何?”
樊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,嘴唇动了动,终究还是坐下了。他想起景耀六年的除夕,宫里也奏过这曲子,陛下那时正和黄皓掷骰子,笑得合不拢嘴。谁能想到,不过半年光景,竟成了阶下之囚,听着故国之音,在敌国的府邸里强颜欢笑。
谯周忽然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:“明公有所不知,这蜀地乐曲,听着热闹,实则哀婉。当年诸葛武侯治蜀,百姓虽殷实,却总想着‘还于旧都’,这曲子里便藏着三分盼,七分愁;后来陛下在位,百姓安于享乐,曲子里的盼没了,只剩下些靡靡的甜。如今听来,倒像是在说蜀汉的气数,早就尽了。”
司马昭抚掌大笑:“谯大夫说得好!所谓亡国,从来不是城破之日,是从人心散了那天算起的。”他看向刘禅,“安乐公觉得呢?”
刘禅手里的酒盏晃了晃,酒洒在衣襟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人心散了?他想起小时候,相父带他去都江堰,指着奔流的江水说:“这水就像民心,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”那时他不懂,只觉得江水浩浩荡荡,好玩得很。
散席时,洛阳的夜风吹得人发冷。樊建追上刘禅的马车,隔着车窗道:“公爷,方才司马昭的问话,您怎能那般作答?”
刘禅掀起窗帘,看着樊建焦急的脸,忽然觉得有些陌生。“不然该怎么说?”他淡淡一笑,“说我想念成都?说我想复国?那样,你我还有命站在这儿说话吗?”
樊建噎了一下,嘴唇哆嗦着:“可……可您是大汉的天子啊!就算亡国了,也该有几分骨气!”
“骨气?”刘禅笑了,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,“骨气能让我活下去吗?能让跟着我的这些蜀人活下去吗?相父当年六出祁山,为的是兴复汉室,可他也说过‘民生为本’。我活着,至少能让洛阳的蜀人少受些罪,这难道不是本分?”
樊建愣住了,看着刘禅的马车消失在夜色里,忽然觉得这位昔日的陛下,好像比他想象中更懂“活着”二字。只是那份懂得,带着太多的无奈,像洛阳的秋风,刮得人心里发疼。
回到安乐公府,谯周已经在客厅等着了。他拄着拐杖,坐在昏暗的烛火下,像一尊沉默的雕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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