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历史现场】
康熙六十一年(1722年)初春,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料峭寒风中显得格外肃穆。五岁的弘历被康熙帝亲自牵着,迈过了那道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乾清门门槛。小家伙好奇地东张西望,只觉得这宫殿比阿玛的王府大了不知多少倍,一眼望不到头,穿着黄马褂的侍卫像钉子一样立在廊下,纹丝不动。他下意识地抓紧了皇爷爷温暖的大手。
“怕了?”康熙低头看他,眼中带着笑意。
弘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:“不怕!孙儿是觉得…这里真大,真亮堂!”
康熙哈哈大笑,带着他径直走向了位于乾清宫西侧的南书房——这里是大清帝国真正的权力心脏,也是皇子皇孙们读书的“天下第一特级尖子班”。从此,弘历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天不亮就被太监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,在严厉的“谙达”(满语师傅)监督下练习满语、蒙语骑射;早膳后,跟着翰林院最顶尖的大儒学习汉文经典、历史、书法;下午还要学习处理政务的初步知识,听大臣们奏报国事。
日子枯燥得像嚼蜡,规矩多得能压死人。但弘历展现出惊人的适应力和学习天赋。背书?他过目不忘。写字?他临摹康熙的字迹,几个月后连翰林都分不清真假。骑射?他力气虽小,准头却奇佳,十箭能中九箭红心。更难得的是他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。康熙帝考校功课,别的皇子皇孙紧张得结结巴巴,他却能条理清晰地引经据典,甚至能说出自己的见解。康熙眼中的赞赏越来越浓。
转眼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的秋天,弘历已经十二岁了,长成了一个身姿挺拔、眉目清朗的少年。这一天,康熙帝心情颇好,带着一群皇孙和近臣来到西苑(今中南海)的瀛台习射。秋高气爽,湖水澄澈,靶场上的气氛却有些紧张。皇孙们依次上场,成绩有好有坏。
轮到弘历时,他深吸一口气,稳稳地站定。弓是特制的小号硬弓,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依然沉重。只见他屏息凝神,目光如电,开弓、搭箭、瞄准、撒放——动作一气呵成!
“嗖!嗖!嗖!……”
十支箭如同长了眼睛,连珠般射出,箭箭命中百步之外的靶心!最后一箭更是将靶心上已插得满满当当的箭杆生生劈开!
“好!”康熙帝忍不住拊掌喝彩,脸上满是骄傲,“好箭法!弘历,这手功夫没白练!”
围观的王公大臣们也纷纷赞叹:“四阿哥真乃神射!”“小小年纪,有当年太宗皇帝之风啊!”
康熙帝招手让弘历近前,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,考问道:“箭射得好,是武艺。治国平天下,靠的是文韬。弘历,你看这湖水,可知治理天下大河,譬如这黄河,关键在何处?”
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,过于深奥了。所有人都以为弘历会背诵几句圣贤书上关于治水的套话应付过去。
谁知弘历略一思索,朗声答道:“回皇玛法,孙儿以为,治河如治箭。箭要射得准,需知风向、算距离、调弓弦。治河亦然,不能只堵不疏!孙儿听师傅讲,黄河水患,根源在于泥沙淤积,河床抬高。光靠加高堤坝,如同强弓硬射,终有力竭堤溃之日!当学大禹王,重在疏导!在河南、山东等地多开减水坝、引河渠,汛期分洪入低洼之地或故道,平时又能灌溉农田。更要紧的是,上游陕甘之地,须广植树木,固土防沙,此乃治本之道!”他一边说,一边用手比划着,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。
康熙帝越听眼睛越亮!这番话,不仅点出了治河的关键“疏导”,更提出了上游水土保持的“治本”之策!这思路清晰,见解深刻,远超朝中许多只会空谈“天人感应”的老臣!
“好!好一个‘治河如治箭’!好一个‘固土防沙’!”康熙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,他拍着弘历的肩膀,对身边的大学士马齐等人感慨道:“此子见识,深得治河三昧!假以时日,必是我大清柱石之臣!”(他下意识地没有说“君”,但那份期许,在场的人都听懂了)。
弘历的“学霸”之名,在紫禁城内外不胫而走。然而,再优秀的“学霸”,也有少年人的好奇心和对“禁书”的渴望。紫禁城森严的宫规和繁重的课业,像一张无形的网。弘历最喜欢的“课外读物”,竟是那本被师傅们视为“诲淫诲盗”、“教人奸诈”的**《三国演义》**!
一天深夜,伺候弘历的小太监李玉已经在外间打起了呼噜。弘历却毫无睡意,他悄悄从床板下(这是他精心设计的“藏书阁”)摸出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《三国演义》,用被子蒙住头,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芒,贪婪地读着“诸葛亮舌战群儒”、“关云长温酒斩华雄”的情节,看得热血沸腾,心驰神往。他尤其佩服诸葛亮的运筹帷幄和曹操的雄才大略(当然,这想法他绝不敢告诉师傅)。
“啪!”一声轻响,书不小心掉在了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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