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三刻,天墨黑。江宁曹织造府邸西南角的幕僚值房内,一盏孤灯如豆。
陈浩然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,心脏猛地一缩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他披衣起身,指尖微凉。门外是曹頫身边的长随,面色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看不真切,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:“陈先生,老爷请您即刻去书房一趟,有紧急公务。”
“紧急公务?”浩然心头划过这四个字,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。这几个月,曹家上空始终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云,关于“亏空”的流言蜚语,如同江南梅雨季节的湿气,无孔不入。他这般边缘的幕僚,平日处理的不过是寻常往来文书,何曾能在这种时辰被传唤?
他不敢怠慢,整了整略显褶皱的常服,深吸一口气,跟着长随踏入依旧沉静的府邸廊庑。脚下的青石板泛着潮气,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。他脑中飞速运转,是哪里出了纰漏?是自己偶尔“惊艳”的公文写法惹了祸?还是上次家族通过李卫关系,帮他化解“交通外夷”嫌疑的事发了?
书房内,烛火通明。曹頫穿着便袍,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案后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,脸色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。他面前摊着几封已经拆开的信函,还有一叠厚厚的账册模样的东西。见浩然进来,他略抬了抬手,示意免礼,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:“浩然来了。坐。”
旁边还坐着曹府的首席钱粮师爷,姓孙,是个精瘦的中年人,此刻正捻着山羊胡,眉头紧锁,见到浩然,只是微微颔首,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排斥。
“东翁,不知唤学生前来,有何吩咐?”浩然依言在下首坐了,姿态恭敬,心中警铃大作。
曹頫将一封信推到他面前,语气沉重:“苏州织造李煦大人那边传来的消息,京里……户部可能近期会派员南下,核查历年江宁、苏州两处织造的账目。说是‘可能’,但八九不离十了。”
浩然的呼吸一窒。终于来了!历史的车轮,正沿着他已知的轨迹,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,缓缓驶来。他强迫自己冷静,目光扫过那封信,内容语焉不详,但警告意味十足。显然,李煦也感到了风向不对。
孙师爷接口道:“老爷忧心的是,这些年为了接驾、日常用度,账面上确实有些……不甚清爽之处。若京里来人是例行公事倒也罢了,怕就怕……”他没说下去,但意思不言而喻——怕就怕有人借题发挥,非要深挖到底。
曹頫叹了口气,揉了揉眉心:“如今之计,需得提前准备,将账目梳理清楚,以备查询。孙师爷这边负责主要账册,但一些历年往来文书、非核心的采买记录,卷帙浩繁,也需要人手尽快整理归档,找出可能授人以柄之处,提前想好说辞。浩然,你心思缜密,文笔亦佳,这部分,就交由你牵头,带两个书吏一同办理。”
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,也是一个机会。浩然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。接触不到核心机密,避免了未来可能的最大风险,但处理这些边缘文书,同样能窥见曹家这艘大船冰山下的裂痕。他躬身应道:“学生遵命,定当竭尽全力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陈浩然几乎泡在了府库旁那间堆放旧文书的小房间里。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锭混合的气息,还带着一丝霉味。他与两名老油条书吏为伍,在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翻检。从康熙年间到如今雍正朝,几十年的文书档案,杂乱无章,许多上面落满了灰尘。
他利用在现代社会学到的信息整理方法,尝试着进行简单的分类和标签化,甚至画了几张关系导图,试图理清曹家庞大的人际网络和利益往来。这个过程枯燥而繁琐,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。每一份看似不起眼的请款单、每一封寻常的问候信,都可能隐藏着线索。
在一次整理一批康熙末年采买宫廷用物的旧档时,他凭借对《红楼梦》背景和清代经济史的模糊记忆,敏锐地发现了几处异常。有几笔巨额开支,名目含糊,只写着“宫内用”、“节敬”,既无详细品名,也无清晰去向,接收方更是语焉不详,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代号或简称。更让他心惊的是,其中一笔数额巨大的“绸缎采买”款项,支付对象是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商号,而时间点,恰好与历史上康熙帝某次南巡的时间吻合。
他尝试着向孙师爷委婉地提出疑问,指出这几处账目若被严查,恐难以解释。孙师爷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,似乎没料到这个年轻的“关系户”能有此发现,随即脸色便沉了下来,打着官腔:“陈先生多虑了。这些都是陈年旧账,当时情势不同,有些非常规开支亦是难免。况且,有些事,非我等幕僚所能置喙,按旧例归档即可,不必深究。”
那眼神里的警告和疏离,让浩然瞬间清醒。他触及了某种禁忌。曹家这棵大树,内部盘根错节,利益交织,他一个外来者,想用所谓的“现代管理思维”去剖析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所谓的“SWOT分析”?在这里,恐怕真会被视为“怪力乱神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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